唐德宗建中年间,长安城的一座朱门大户里,住着礼部尚书刘震一家人。
刘震有一女,名无双,珍爱无比;刘震姐姐因丈夫早亡,携子王仙客寄居刘家。仙客长无双一岁,两人青梅竹马,亲如兄妹。
仙客英俊好学,无双聪明美丽,刘府上下都说他们是天生一对,地造一双,他们俩也深深地相爱着。
这年,仙客母亲患了重病,临终之际,仙客和刘震一家都在病榻前守候。
仙客母亲吃力地对弟弟说:“多年来蒙你照料,我死而无憾,只有一事不放心,就是没有看到仙客与无双结为百年之好……
刘震早知外甥和女儿的心事,但他不愿把千金宝贝嫁给无钱无势的外甥,便耍滑头说:“姐姐保重身体要紧,不必为这件事操心。”姐姐听了,以为二人婚事万无一失,也就放心地合上了眼睛,在场的人也都以为刘震答应了这门亲事。
仙客在舅舅帮助下将母亲入殓,然后送柩回襄阳老家,与父合葬,并守孝3年。凄清的3年过去,仙客回长安投奔舅舅,意欲与无双成婚。
刘震虽善待外甥,但一字不提婚姻之事。这时王公贵族来刘府提亲者络绎不绝,刘震瓜田拣瓜,拣得眼花。刘夫人于是提醒丈夫,刘震答道:“你不要乱参言,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姐姐啊?”
刘夫人母女俩这才明白刘震的真意,但谁能改变一家之主的主意呢?无双兀自伤心,常常夜不能寐。
仙客也觉察到舅舅嫌弃他低微贫穷,便整日在书房苦读,准备应科举,求出头。刘府下人同情仙客,常为他和无双通气递信。
一天刘震早朝,不到一个时辰,匆匆回家,汗流满面,气喘吁吁,大呼锁门。刘夫人惊慌问讯,刘震坐下定定心,擦擦汗,才道出事情原委。
原来,掌管军事的太尉朱纰野心勃勃,对皇位虎视眈眈,暗中指使经原节度使带兵偷袭京城。叛兵趁京城无备,杀进城里,直逼大明宫。
皇帝刚刚上朝,闻讯已来不及抵抗,仓惶离开含元殿北逃奉天,并命百官随往。刘震难舍家人财产,乘混乱之机溜回家,想带上妻女去追赶皇帝。
刘震看看弱妻娇女,看看侍立在旁的仙客,才发现外甥的重要。为了让仙客效力,他随机应变,对仙客和无双说:“我知道你们两相情愿,现在就大事简办,让你们结为夫妇,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仙客、无双一听,大喜过望,当即拜天地,叩父母,行了婚礼。
刘震派人收拾金银细软,打成包,驮在20匹马上,命仙客商人装束,押马队从开远门出去,找一个僻静小店住下等候。他则带妻女及心腹家人出启夏门,绕路去与仙客汇合。
开远门无叛兵把守,仙客的马队顺利出城,在一个小旅店停下,翘首顾盼,直等到天黑,也不见舅舅一家人来。
仙客焦急不安,让家人守住马队,自己则去启夏门寻找。城门上锁,城楼挂着灯笼,一些百姓手持木棍,在叛兵监视下站岗,气氛十分紧张。仙客高声询问城内情况,守城百姓答:“朱纰太尉当了皇帝,如今天下姓朱啦!”
仙客又问:“吏部刘尚书出城没有?”
“午后刘尚书与几名妇女、家人要出城,被守门的经原士兵扣住,送回城里去了,”
仙客大惊,哭返旅店。他挂念舅舅舅母,特别是无双的安危,哪里睡得着觉?三更天,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,仙客起身一看,见灯笼火把迅速接近;便闪出小店,躲进路边树林中。来者是杀气腾腾的叛军士兵,出来搜查李唐王朝的官员财产。他们在旅店院子里发现了20驮财宝,全部劫掠而去。旅店复归平静后,仙客入院探视,空空的院子里躺着几个仆人的尸体…仙客一筹莫展,只得含悲忍痛,逃回襄阳去了。
仙客身在襄阳,心系无双,食无味,睡不安,不时打听京城消息。整整熬了3年,才听到德宗皇帝收复长安,朱纰兵败被杀的消息。仙客哪还坐得住?立即动身,晓行夜宿,进京寻访亲人。
京城经过动乱,一片残败景象。舅舅的尚书府已付之一炬,遍地瓦砾。问了数人,皆不知舅舅一家下落。仙客希望破灭,优心仲仲,徘徊街巷,忽然,他看到一个熟面孔一刘府仆人朱鸿。
朱鸿也认出仙客。仙客急问舅舅等下落,朱鸿神色黯然道:“老爷在启夏门被捉回后,投降朱纰为官。不久前长安收复,皇上严惩叛臣,老爷、夫人均被斩首,小姐则进皇宫当宫女去了。”
仙客一听,急火攻心,昏厥过去。朱鸿连连呼唤把他叫醒。仙客双泪长流,泣不成声。朱鸿经营小商,见仙客无处安身,便邀他与自己挤住斗室。
当晚,仙客问起刘府旧人,朱鸿仅知无双的丫环采萍,尚在金吾将军王遂府中为婢。仙客寻思无双锁居深宫,难谋其面,见采萍如见无双,便携所有银子,到将军府赎取采萍。
王遂好声询问仙客身分来历,极表同情,非但不收分文送还采萍,还把仙客介绍给京兆尹,让仙客做了长乐驿吏。仙客有了职业收入,便叫朱鸿、采萍同赴驿站,当他的助手。
数月后,德宗皇帝到帝陵祭扫,驻跸长乐驿。队伍浩荡,威势赫赫,光宫女就分乘10辆马车,周围用毛毯严密封闭。宫女进入驿站,她们的活动范围都用帘幕围住,可闻其声,不见其人。
仙客估计无双可能在其中,便大声命令朱鸿在帘外烧茶,供皇帝一行人所用。私下关照朱鸿寸步不离,倾听帘内动静。
开始,帘内娇声莺啼,乱作一片,夜深人静时,朱鸿正打瞌睡,忽听帘内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:“朱鸿,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?王郎可好?”接着嘤嘤哭泣。
朱鸿忙答:“小姐你好!小主人现掌管驿站,叫我在此探听小姐下落呢!”
无双道:“我不能多说话。明天走时,你叫王郎在大门外左侧等候,我可以见他一面。我另写一信,放在楼上房间紫垫褥下,你取了给小主人看。”说完进屋去了。
朱鸿忙把好消息禀告仙客,仙客激动异常,一夜没睡好。
第二天早晨,他打起精神跪在大门外左侧送驾。车辆经过,他便抬头死盯住宫女毡车,一辆辆地数过去。第七辆毡车驶过时,帘角突然掀开,露出无双俏脸。
无双,仙客的视线互相一下子牢牢勾住,但眨眼间帘幕便落下了。仙客激动得心都快跳出喉咙啦!他看清无双依旧美丽动人,只是脸有泪痕,神色凄然,她一定也彻夜未睡!仙客怔怔地跪着,目送车队辚辚远去。
仙客回到屋里,朱鸿已将无双的信送来。仙客急不可待地拆阅信里有5张精美的彩画信笺,写着秀丽的小楷,叙别后遭遇,诉相思之情,哀婉真切。
仙客边抹泪边看信,信上最后写道:我居深宫,如鸟入笼,非有异人相助,难返人世。听说富平县有位古侠七,行侠仗义,智勇双全,你不妨去求求他!仙客如满天阴霾里看到云缝中露出一丝阳光,当即浑身是劲,安排了驿站事务,带上银两,到富平寻访古侠七。
经过辗转寻觅,仙客终于在深山的一座茅舍里找到了古侠七。古侠七40左右年纪体貌雄奇脱俗。仙客开门见山说明来意,恳求古侠七相助,古侠七沉吟半晌答道:“你俩情深如海,我不好推辞。可救女出宫非同小可,也非一朝一夕之功,容我试试看,有了眉目再通知你。”
仙客大喜,捧银两相赠,古侠七坚拒不受。
半年过去了,古侠七捎信叫仙客去。仙客急赴富平。古侠七说:“大事已成一半。要办成另一半,需位容貌周正,认识无双的青年女子。”
仙客忙答:“有、有。”古侠七要求一见,仙客即回驿站叫来采萍。
古侠七细细打量采萍,见她身材周正,面容端丽,满意地点头说:“我借用她几天,官人先回吧!”
5天后的深夜,古侠七领着两乘小轿,敲响了驿站大门。仙客翻身起床,整衣出迎。见一轿中走出采萍,与古侠七在另一轿中抬出一具声息全无的女尸来。
仙客吃了一惊,走近看时,竟是无双,顿觉五雷轰顶,六神无主。采萍自作主张,把无双抬进仙客卧室,搁在床上。
仙客悲恸,又不敢放声大哭,抽噎着踉跄进屋,便朝死尸扑去。
古侠七一把拉住,耳语一阵,仙客才转悲为喜,在床边坐下,陪伴无双。古侠七和采萍悄悄退去。仙客将信将疑,过一会儿便摸摸无双身体,直到天明时,无双冰凉的身子竞渐渐暖和起来。
终于苏醒,慢慢睁开眼睛。仙客急切地呼喊:“无双!”无双认出仙客,大叫一声,又昏了过去,直到中午,才完全清醒过来。无双身体虚弱,仙客喂她一点糖水,她才长点精神,细声慢语讲述了古侠七搭数的传奇经历。
原来茅山道士炼就一种灵药,人吃了便假死,过3天又会复活。古侠七花了半年时间,千方百计盗得一丸。
他把采萍扮作宫女,混进后官找到无双,嘱她写遗书服药。无双一一照办,服药后气绝身亡。古侠七自称是无双舅舅,用百匹绢帛赎回尸体,与采萍一起送来。
仙客听了,胸中激荡着感佩之情,嘱无双休息,自己去找古侠七谢恩。不料外室只见采萍,古侠七不辞而别。仙客感激涕零,朝富平方向跪下,连磕响头。又回身感谢采萍冒险搭救小姐之恩。
虽然古侠七办事隐秘,仙客仍怕事情泄露,遭杀身之祸,便找个借口,辞了驿站之职,携无双回襄阳老家。半路绕道富平,向古侠七道谢,不料人去屋空,古侠七已不知所往了。
仙客与无双历尽艰难曲折,终成眷属,白头偕老,儿孙满堂。朱鸿和采萍结为夫妇,始终跟随主人。主仆之间,亲如兄弟姐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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