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德裕是一代唐朝名相,他辅佐唐武宗外抗回纥,内平泽潞,加强皇权,“是时王室几中兴”。
武宗拜他为太尉,封卫国公,李商隐称他为“万古良相”,叶梦得赞他是“唐中世第一等人物”,梁启超更是誉他为中国封建时代六大政治家之一。
然而也是这位名相,竟然一直陷在党争之中无法自拔,不但连续被贬到海南,客死崖州。
而且更悲惨的是,当时竟然无一人援手,可谓尽显政治之云诡波谲。
李德裕被贬至洛阳时,他曾经向一位高僧询问:自己能活多久?
这位僧人告诉他,:吃到一万只羊时,就是你的死期,而且你的恶运还没有结束,还得再次被贬。
性喜吃羊并且已经吃了只羊的李德裕决定,从此不再吃羊。
然而世事极为吊诡,后来有人给他送了只羊,李德裕只能悲叹天意难违。
道佛兼修各取所长年,后世的一代名相李德裕出生于中晚唐时期。
其家族传承久远,从汉朝一直到隋唐都是世家大族,家族先辈“冠内廷者两代,袭侯伯者六朝”。
因此,家学渊源的李德裕养成了刚正不阿的性格。
在两度为相期间,“绝于附会,门无宾客”,只是“一心事君,经制四方”,最终实现了武宗时期的“会昌中兴”。
他个人也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光时刻,官拜宰相并加封为太尉、卫国公,一时风头无俩。
然而世事多艰,李德裕的仕途并非一马平川,而是跌宕起伏。
随着武宗去世,宣宗即位,李德裕的人生就出现断崖式下跌。
宣宗上位第二天,就免了他的宰相职务,给了他一个太子少保的虚职,并让他离开长安去东都洛阳任职。
李德裕这时已近60岁了,身体虚弱的他打听到,洛阳有一位善知人祸福的和尚,就向他询问自己的前途命运。
那个和尚经过推算后,告诉李德裕,洛阳并不是他这次被贬的终点,他会接着被贬谪到万里之外的南方,不过很快应该能够回来。
这个和尚还告诉他,出现这种结局的原因,是因为李德裕命中注定要吃掉一万只羊,现在还剩余五百只羊的额度。
李德裕听后,立即吩咐下人,他从此不再吃羊,不许再杀羊或者是买羊肉了。就这样又过了十多天的安稳日子,忽然下人来报,曾经受过他恩泽的振武节度使派人给他送来了大米,并且还赶来只羊。
大惊失色的李德裕赶紧将那个测出预言的和尚找来,将别人送来五百只羊的事告诉和尚,并且表示自己想把这些羊还回去。
可是那个和尚却是无可奈何地表示:羊既然已经到了你这里,那就算是你的了,还回去也无济无事,看来你要向南走的事是定了。
果然几天后,朝廷再次贬谪李德裕的命令就下来了。
就这样,李德裕在被贬谪的路上越走越远,一路走到天涯海角,最后病死在崖州,再也没能活着回到长安。
由此可以看出,李德裕是比较相信那个和尚的说法的,也就是说,李德裕是信佛的。
而且他的表现不只是在这件事上,他在镇守润州时,曾经在北固山上扩建了佛教甘露寺。
在主政扬州时,还曾经多次到开元寺烧香拜佛,对辖区内的佛寺进行修缮管理。
为筹集整修开元寺的资金,曾主持“讲经募缘”并带头捐款,因此可以说李德裕对于佛教是很相信的。
可惜的是,他碰到的老大唐武宗,却是一个极为厌佛的皇帝。
历史上信佛的皇帝很多,但是毁佛灭佛的也屡见不鲜。
记载最多的是“三武灭佛”,唐武宗就是其中一武。
迫不得已参与灭佛的李德裕,最后还是尽力保住了一些重要的寺庙,至少做到了一州保留一座寺院的标准。
这在当时大批寺庙被拆毁,被迫还俗的僧人达到26万多人的情况下,已是难能可贵。
并且他还保存了许多寺庙内的名贤画壁,其中不乏顾恺之、谢灵运、展子虔、韩幹、吴道子的画作,多达15幅,在中国绘画史上影响深远。
相对于李德裕的信佛又灭佛,他对道教的信仰可能更加坚定一些。
他在任浙西观察使时与茅山道教交往密切,自称“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弟子”。
他尊孙智清为师,资助孙智清在茅山上建灵宝院,并与茅山道士松阳子、清远道士等交往密切。
孙智清去世后,李德裕还写诗“同人悲剑解,旧友觉衣轻”,来表达自己的悲痛之情。
李德裕不仅自己信奉茅山道教,“不喜饮酒,后房无声色娱”。
其妻刘致柔、妾徐氏,也都是虔诚的茅山道教信徒,可以说是一家都信道教。
李德裕本人极为欣赏茅山道士“闲倚松窗望翠微”的生活方式,茅山道教的养生术也颇合他的心思。
然而对于那些出入宫掖、深得武宗信赖的道士赵归真、邓元起、刘玄靖之流,他却是持批评态度的。
因他认为这些道士以不死之术对帝王进行蛊惑,是“自衒其术,面欺明主者”。
也就是说,李德裕对于道教宣扬的长生不死之说是持质疑态度的,因此他曾经上书皇帝,不可尽信教士之言。
这就是李德裕,他能够坚持本心,对于道佛有理的成分就选择相信,而他认为不合理的地方他则选择不信。
这才是他能够道佛兼修,并最终参与灭佛的真正原因。
厌恶党争却又成为“李党”核心中晚唐时期,政治上比较出名的一个事件就是“牛李党争”。
这次“党争”始于李吉甫做宰相,终于李德裕罢相下台,长达40年之久。
这次党争共有两派,比较诡异的是,这两党的政治主张大致相同,差异极微。
只是因为出身的差异,导致他们在执政方式上有很大的不同,所以所谓的党争,就多表现为意气之争。
李德裕去世时才63岁,而他与牛党之争却纠缠长达40余年,可以说占据了他的一生从青年到晚年的所有时间。
“牛李党争”表面上看,是因为李德裕与牛党党魁牛僧孺、李宗闵之间的私人恩怨。
然而其根本原因,却是因为牛党多科举出身,而李党多门荫入仕,这种阶级对立所造成的。
晚唐凭个人努力而实现科举出身的进士,想要在官场飞黄腾达,身单力薄的这些人必须依附权宦势力,最终往往沦为权宦把持朝政的工具。
相反的,门荫入仕的权贵子弟有门阀大族的支持,他们更多的是站在皇权的一边,成为皇帝钳制权宦和宦党的工具。
在这种情况下,即使官员本身无意党争,也会因科举出身或门荫入仕而被划分党派,卷入党争。
李德裕治政的能力是不容质疑的,他治理藩镇,曾使盗贼无处藏身,达到“数年之内,夜犬不惊”的程度。
出任宰相后,更是力主出兵平定藩镇割据,削弱监军宦官的权力,毁寺灭佛使数十万的僧尼、数千万顷的良田及大量财产再归唐王朝所有,为开创中兴夯实了基础。
然而李德裕的缺点也是极为明显的,那就是以“器业自负”,认为自己能力无人可比,一点也不合群,特别孤傲,时人评他为“性孤峭”,“特达不群”。
那时候可能是没有人敢于在他面前告诉他要“慎独”,因而在施政过程中,李德裕表现出来的就是独断专行。
在军事上,一切作战方略、选用将帅等“皆独决于德裕,诸相无预焉”,这让其他的宰相情何以堪,至少心里不痛快。
他本来与柳公权比较友善,就因为当时和他不对头的宰相崔珙推荐柳公权升官。
李德裕因“恩非己出”,就执意把将柳公权贬为太子詹事,导致柳公权心里忿恨,两人几近绝交。
主客郎中韦博就因为建议在毁寺灭佛的过程中,“事不宜太过”,李德裕就把他外调为灵武节度副使。
李德裕这种专权,实际上已经可以算得上跋扈了,因而“人多怨之”。
虽然本意上,李德裕不愿结党,然而却因为身份地位之高、用权方式之独特,自然而然地成为李党的核心,最终导致他的从政生涯始终被“党争”所左右。
他对以上几件事的处理方式,在牛党得势时自然成为了他的“罪状”。
其实,不仅是朝臣,对李德裕十分宠爱的武宗,对于他的专权也早有忌讳。
于是在年,武宗毅然任命了与李德裕关系极不和谐的崔铉为宰相。
这一动作本来足以警醒李德裕,可惜自负的他却根本就不屑一顾。
然而宠着李德裕的武宗不到33岁就暴死了,这是李德裕所无法预料的。
年,唐宣宗即位后,那些视李德裕为眼中钉的牛党成员得势,他们通过各种方法攻击李德裕。
宣宗也担心李德裕过于专权,会威胁到自己的统治。
于是在听政的第二天,就找了个理由将李德裕罢了宰相的职务,贬出京城。
功高权重、红极一时的李德裕突然被贬谪,那些朝臣虽然“莫不惊骇”,然而却基本没有人为他说情。
由此可见,李德裕的专权,已经是动了太多人的奶酪,这次可谓是墙倒众人推。
后人评价李德裕,一生“好徇爱憎”、“不能释憾解仇”,可见其性格爱憎分明,有仇必报。
但这也导致他用权不公,说他参与党争绝不为过。
而且李德裕气量过窄,对于上代的结怨也不放过。
他父亲当政时曾与时任翰林学士的吴武陵有过节,而年,淮南节度使李绅弹劾吴武陵的侄子是时任江都令的吴湘。
李绅在奏章中认为,吴湘所犯的罪状,依法应当处死。
可是当时人们多认为吴湘是冤枉的,甚至是谏官也请朝廷派官员进行重审,由此可见这个案子应该是有疑点的。
然而与李绅交好的李德裕,因为上辈结怨的记忆太深,对吴家早就存有偏见。
这时看见李绅的奏章后,既不复查,也不重审,直接就予以批准,处死了吴湘。
李德裕在这一件事上彻底体现了他的“好徇爱憎”,有失公允的一面。
所以,他虽无意党争,但却因此被认为是李党之领袖,同时也为牛党的打压提供了重要砝码。
年宣宗即位后,牛党党魁白敏中借李德裕失势之机,指使吴湘的兄长吴汝纳控诉李德裕与李绅结党营私,枉杀吴湘。
因此,当时已经被贬谪出朝的李德裕,被一贬再贬,这可谓是一报还一报。
在诗歌中寻找慰藉李德裕虽然没有参加科举,但是其文采却历来备受推崇,裴庭裕说他“文学过人”。
清代王士祯则认为他的《会昌一品制集》“雄奇骏伟”,“其古体出入陶、谢,律体颉颃文房、子厚,清新浑雅,固晚唐一大家也。”
李德裕一生宦海浮沉,始终处于创作之中,即便是在贬谪期间,他的诗歌创作也并未中断。
年,李德裕受李逢吉排挤,出任润州刺史、浙西观察使。此时他的好友元稹也经历仕途不顺,两人相互唱和。
三年后,李德裕作《述梦诗四十韵》有“阅川终古恨,惟见暮滔滔。”一句,慨叹而今功业未建,英雄落寞。
好友元稹和刘禹锡都分别作和诗,三人的诗作都是气魄雄浑,令人击节叹赏。
年,沈传师任江西观察使,李德裕在招隐山看到玉蕊树。
他想到昔日与沈传师欢游之事,就写了一首诗,其中有“旧赏烟霄远,前欢岁月移。”两句。
诗中回忆了二人昔日在金闺共窥玉蕊落花之情景,此景可恋,此情可追。
昔日的欢笑已成为遥远的回忆,诗人在回忆中思念故友,甜蜜中又有几分惆怅。
年8月,李德裕被任命为义成节度使、滑州刺史。
这时,滑州正处于战乱之后,百废待兴。
李德裕到达滑州后,下车伊始就开始进行改革。
待治理卓有成效后,李德裕挥笔写下“为忆渌江春水色,更无宵梦向吴州。”这两句极为自得的句子。
年宣宗即位后,李德裕的仕途生涯急转直下。
在厌恶李德裕的宣宗与宰相李宗闵的共同作用下,李德裕罢相,且一贬再贬,直至大中元年十二月,被贬为潮州司马。
在此期间,李德裕创作了《到恶溪夜泊芦岛》、《谪迁岭南道中作》等诗。
年正月,李德裕到崖州贬所,《登崖州城作》表达了对帝京的怀念及有家难归的痛苦与绝望。
年底,李德裕死于崖州,此诗几成绝笔。
诗人登临郡城,念及先皇武宗,怀念长安,怀念君臣相得的美妙时光,感怀今日被宣宗逐出长安,一贬再贬的贵贱升沉和宠辱变幻。
最终,李德裕还是没有逃过客死他乡的结局。
可能他的不甘里也应该有一条,那就是后来的五百只羊他只是看到了,却没有来得及吃,“食万羊”没有落到实地,真是老天不公。
文/蓝风烛尘
参考文献:
[1]孙亦平,李德裕与中晚唐茅山道教,宗教学研究,(12);
[2]黄稼辉,“最后的贵族宰相”李德裕,人民之友,(11)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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