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庐小札山头方石静一

□松庐

“山头方石静，洞口花自开。鹤背人不见，满地空绿苔。”这首五言绝句，相传谢灵运所作，名为《题委羽山》。

关于委羽山的风光，《南村辍耕录》所记甚详：“吾乡台之黄岩诸山脉络相连，自州出南门，陆行四五里许，有委羽山，特立不倚，形如落舞凤，故得名。山旁广而中深，青树翠蔓，荫翳蓊郁，幽泉琮琤，若鸣佩环于修竹间，千变万态，不可状其略。”其实，与历史上众多的神奇传说相比，委羽山只是江南一处寻常小丘，景致不过尔尔，客居松江的陶宗仪当是怀着乡思写下这段文字的。

《嘉定赤城志》载：“委羽山，在县南五里。俗号俱依山，东北有洞，世传仙人刘奉林于此控鹤轻举，尝坠翮焉，故以为名。”这是有关委羽山得名的最早记载，其主峰坠翮巅名称也出于此。

唐顾况《委羽山》诗曰：“昔人乘鹤玉京游，翮遗仙洞何幽幽。我来寻觅空夷犹，烟霞万壑明清秋。何当骑麐翳凤登瀛洲，倏忽能消万古愁。”顾况与白居易结交的轶事广为流转，“长安居大不易”成为千古佳话。顾况曾任台州新亭盐监，晚年隐居茅山学道，自号华阳真逸。诗中所写，当为刘奉林故事。明万历《黄岩县志》记载了刘奉林至委羽的过程：“学道于嵩山，积三百余年。合神丹，为邪物所败，乃徙入俱依山。丹成，遂控鹤上升，坠大翮于山椒。”

“从师只拟寻司马，得道终期谒奉林。”句出唐末高道杜光庭《题空明洞》。杜光庭修道天台，往来委羽，终成一代道门领袖。他还撰有著名传奇《虬髯客传》，改编为《红拂记》影响甚大。诗中所咏，除奉林外，“司马”即司马季主。《史记·日者列传》记载司马季主曾于长安东市卜肆与贾谊辩论，后携子女入委羽，师从西灵子都，“受石精金光藏影化形之术”，修成白日飞升。“潮落尚见岩，鳞赪未见鲤。可知持钓人，不是司马氏。”今委羽山西江畔还有一方“赤鲤岩”，相传为当年司马季主垂钓之地。

《嘉定赤城志》引《登真隐诀》《真诰》皆云：“委羽山天下第二洞，号大有空明之天。”又《十大洞记》：“委羽山大有空明洞，在黄岩县南数里，即大有真人之所治焉。”

北宋张君房奉旨主持编修《道藏》，“辍云笈七部之英，略宝蕴诸子之奥”，编成《云笈七签》。《云笈七签》云：“太上曰：十大洞天者，处大地名山之间，是上天遣群仙统治之所。”十大洞天台州有其三，除委羽山洞外，天台赤城山洞为第六洞天，仙居括苍山洞为第十洞天。《嘉定赤城志》称：“按道书，洞天福地于是邦为盛。台山之诡异巉绝，独称雄于世间。”

据证道家典籍，西王母居昆仑山，道场为王屋山，东王公则居方诸山，道场为委羽山。阴阳两仪阴为先，故王屋山“小有清虚之天”列第一，委羽山“大有空明之天”居第二。

《云笈七签》又云：“其次七十二福地，在大地名山之间，上帝命真人治之，其间多得道之所。”黄岩有第四福地东仙源，“属地仙刘奉林治之”，第五福地西仙源，“属地仙张兆期治之”。《委羽山志》记“东仙源在洞前百余步”。

《辍耕录》记载了委羽洞的神奇：“中藏洞穴，仙家所谓空明洞天者是也。好道之士，尝持炬入，行两日，不可穷，闻橹声，乃出。”《委羽山志》所记更详：“旧传有道士负烛一箧，燃于洞中，行数日，烛尽，燃脂继之，闻橹声而返，疑与东海相通云。”岁月沧桑，委羽洞几经坍落壅塞，现洞内尚留碑刻：“此洞通东海，有缘到龙宫”，却已难觅“负烛摇橹”之奇。

《辍耕录》还记载了委羽洞的仙女传说：“见长老言，尝有素服靓妆，飘飘若仙之女者，当风清月白时，则逍遥乎松杉竹柏之下。或时变服叩里人门求水火。里人所居，去洞所不能百步，异其状，密觇之。迤逦从洞中去，里人以为怪，粪其地。越数日，里人家夜失火，势张甚，不可灭，室宇一空，妻子仅以身免，遂离他处。识者以为厌秽仙境，故致此奇祸，自是仙女不复出矣。”南宋谢伋《重修委羽洞观记》也有类似记载：“父老相传，数十年前，有青衣童子戏洞口，居人以溷秽之，后竟不见。”由此可见，不管是仙女还是青童，离开委羽洞都已在千年以上了。晚清赵之谦游洞后意兴阑珊，题诗曰：“空明不可说，窥穴了无异。”

委羽洞口建大有宫，取大有空明之天而名，“大有”为周易第十四卦。陶弘景《真诰·稽神枢第四》载“司马季主入委羽山石室大有宫中”。大有宫创建莫考，《委羽山志》记萧子云“至委羽炼丹，手书大有宫额”。萧子云乃南朝齐高帝萧道成之孙，陶宗仪《书史会要》对其书法推崇备至：“谓如危峰阻日,孤松一枝，荆轲负剑，壮士弯弓，雄人猎虎，心胸猛烈，锋刃难当。或又谓如上林春花，远近瞻望，无处不发。”如此神品，惜今亦已湮灭不得见。

委羽山为北雁荡之余脉，相比于王屋之崔嵬嵯峨，“高仅逾丘陵，大稍轶培塿。”《委羽山志》开篇述形势：“然山虽小，而体势如虎之踞，如凤之集，故诸仙常栖迹于其中。”传南宋名相黄岩人杜范有诗咏之：“莫讶青山小，山因洞得名。仙人骑鹤去，留道在空明。”清才子袁牧有一首《黄岩道中》：“十里黄岩路，潇潇雨如麻。老牛知让路，新蝶学穿花。云动山疑活，溪奔石欲斜。黄昏行李湿，惆怅宿僧家。”另有一首《黄岩阻雨居停潘秀才拉游城外委羽山》，其中有句：“道书第二洞，云是委羽山。及予冒雨往，其小如弹丸。”一场春雨，留名士小住，也让这位随园老人见识了“山不在高，有仙则名矣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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