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偃月探花明朝成化年间,咸阳武功县有个叫康鼎的读书人,他为人正直,品性善良,且颇具才学,平时也乐于帮助邻里,在村子里有着不错的口碑,康鼎之妻于氏,美貌贤淑,心灵手巧。他们夫妻数年来举案齐眉,相敬如宾,夫唱妇随,日子虽清贫拮据,但康生用功刻苦,于氏勤劳朴实,日子总有盼头,小两口过得倒也独得其乐,康生看着甘愿跟自己受苦的娘子,也暗暗下定决心,有朝一日名题金榜,定让娘子享受前所未有之富贵荣华。这一天清晨,康生正在菜园棚下晨读,他的同窗好友冯子邈冯生来请他到书院参加九月诗会,康生简单交待娘子几句说日落之前回家。于氏不免也叮嘱几句,然后将二人送至院门口就返回屋中刺绣纺纱。正午时分,同村的混子吕三带了几个乡间的地痞溜溜达达来到了于氏家门外,一伙子人刚在村西头小饭馆赊账吃了一顿酒,都带着醉意。吕三抬头一看,眼睛放出亮光:“兄弟们,这家就是我刚跟你们说的那个漂亮小娘子的家,那是真漂亮呀,不瞒你们说,我都垂涎很久了。”隔壁村的一个无赖说道:“咱们几个人,就数你会吹牛皮,这荒村野铺的也会有美女?我才不信你。对吧,哥几个。”其余几个无赖都起哄道:“就是,我们也不信,走吧,走吧。去那边找个地儿睡一觉。”吕三听到他们不信自己的话,顿时又急又气道:“敢不敢打赌!你们一人一两银子,她要是不漂亮,我给你们一人一两。怎么样?”无赖们表示同意。“嘘,今天不知道那个穷书呆子在不在家,要是在家还不太好办。你们等一下,我去试探一下。”吕三对几个人道。然后自己径直大摇大摆地推门走进于氏院子里。因为是大白天,于氏也没特意去关门,倒让这小子顺了个意。“康大哥在家吗?我有事找他。”吕三进院子就扯开嗓子叫道。正在做饭的于氏听到声音就放下菜刀从厨房走出来道:“呀,吕兄弟呀,我相公跟他同窗去镇上书院了,要到晚上才回来,你有事明天再来吧。”吕三他能走吗?他一听于氏的话更不会走了,只见吕三脸上堆着笑朝着院门外喊了一声:“兄弟们,进来吧。小娘子自己在家。”门口的一群无赖听到吕三的叫喊就争先恐后地跑将进来,然后盯着于氏你一言我一语地评头论足起来,于氏一个传统妇道人家哪见过这个,当时就整了个大红脸。吕三咋呼得最高调,他还上起了手,拉着于氏的胳膊道:“小娘子,咱们去屋里坐坐吧。走。”于氏用力甩开他的手怒斥道:“休得放肆!我相公马上就回来了,你们赶紧离开吧。”其中一个无赖道:“我们要是不离开呢,怎样?你还能吃了我们不成?你不吃我们,我们可就要,要就要吃你了。哈哈。”他这话引得众无赖一阵哄笑。吕三道:“去去去,不懂礼数的东西,别把小娘子吓着了。小娘子,你不要怕,吕爷我很会疼人的。”然后上去就抱。这时候邻居的阿婆把头伸出院墙道:“你们是什么人呐,在这儿干什么?”吕三大喝一声道:“老不死的,这没你事,滚一边去。”然后向众无赖使了个眼色,留了一个人在门口把风,其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就把于氏扭抱到里屋去了。屋子里不时传出于氏的救命之声,掺杂着无赖们无耻的淫笑。“把嘴给她堵上,快。”吕三叫道。可怜于氏这个秀丽端庄的本分少妇,被这几个衣冠禽兽给活活糟蹋了。这几个人一直折腾到太阳快落山,才心满意足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。这时候因为酒劲也过得差不多了,一个个都有点害怕,毕竟这事要是让官府知道了,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,搞不好要杀头的。吕三道:“兄弟们,不要怕,大不了出去躲几天,走,找个地方再喝一杯去。”等众无赖走远之后,躺在床上的于氏擦擦眼泪,勉强支起疼痛疲惫的身躯把衣服穿好,走到康生读书写字的桌案前抚摸了一会儿,呆呆地盯着笔墨纸砚,忆起了似梦当年,忆起了如烟过往。很快,她坐了下来铺纸取笔,写了一首诗,诗曰:有负君心泪未凉,黄天有非姻怀伤。倘得来生复温故,重续旧缘斩沧茫。真可谓字字情血,句句殇泪。写完之后用砚台将纸压好,起身走到床边打开抽屉,从里面拿出去年在庙会上康生帮她选的那把梳子,梳了梳凌乱的头发,摇摇晃晃地走出屋门,她目光呆滞,动作僵硬,嘴里不停地念着一句话:“我没脸见相公了。”边说边走向后院的那口老井。于氏步履蹒跚地挪到井边,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这个承载昔日欢声笑语的乡间院落,说道:“歹人恒安,旷无天道。若有阴灵,一个不饶!”然后一头扎进了这口老井里。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,康生和同窗冯子邈参加完诗会回来了,两人这一趟收获良多,一路上有说有笑,康生进院就喊:“娘子,我回来了,炒几个小菜,我今日要与冯兄一醉方休。娘子。”看到院中无人,房中无人作答,康生心头顿有不详之感。跑到屋中也未看到于氏,就慌张出来跑去后院。冯子邈跟在身后道:“年兄,是不是嫂夫人临时出去有什么事了?”“贤弟有所不知,我家娘子从未轻易出街,都是有什么事交待我去办的。”康生道。刚说完复又想起适才仿佛在书桌上看到有首诗,就又去屋中察看。康生看完那首诗,捶胸顿足大呼“痛煞我也!”冯生拿过诗一看,也是连连唉声叹气。不久后,康生在后院的井中发现了娘子于氏的尸首,哭了个地暗天昏。冯生也自责不已,同时他更怕同窗一时想不开寻短见,这几日也常来陪伴。康生将于氏的尸身暂放于堂屋之中,盛于一口薄棺内。冯生与他一起去当地的县衙报了官。当地的县太爷苟知县是个有名的糊涂官,找他办案先说一个钱字,没钱一切免谈。康生与冯生皆清贫书生,哪有许多银子给他送。苟知县眼珠一转,把大肚子一拍道:“哎呀,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,本县即刻就让差役去案发现场察明真相,你们先回去吧。”结果就是县衙的差役来康生家中转了几圈就回去了,得出一个结论:于氏系自己不小心,打水之时失足落井,非他杀,案破。把康生给气得,若不是冯生拦着,他就拿菜刀去拼命了。“不行,我要写状子去州府,不能让娘子就这样含冤而死。”康生咬牙切齿道。怎料他写了一夜的状子拿到州府,连门都没进去,就被州府的衙役给轰了出来,说是有什么案情可去当地县衙审理,审理不过的知县自会上报,岂容尔等草民越级乱来。康生申冤无门,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去,只得先草草将于氏下葬。冯生劝道:“康兄,事已至此,回天无力,节哀呀。眼下朝廷科考在即,你们兄弟不如静心苦读备考,一起考取功名,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。既然现在的赃官如此狼心狗肺,何不自己谋个一官半职,到那时,再为嫂夫人申冤不迟。”康生强忍悲痛,听从了冯生的劝告,开始加倍用功读书。几个月后,康生和冯生双双高中,都是一甲进士及第,两人在京城尽情游玩了几日,因冯生被派到江南做官,康生则趁着殿试的机会向皇帝禀明了于氏的冤情,皇帝准他带正六品之职和天子金牌回乡彻查于氏冤死之案。两人临别之时找了家酒楼痛饮到天色将亮才毅然作别。
图文无关,侵删康生回到家乡后,第一件事就是听说邻居的阿婆去世了。这个倒也不足为奇,毕竟老人年事已高。可是没过几日,又听说那群时常偷鸡摸狗,遛街串巷的无赖,先后死于非命,且死状极其恐怖,像是被吓死的。县衙的仵作验尸结果也是说被活活吓死的,只有一个是被掐死的,那就是吕三。他的脖子都被外力扯长了,五官极度扭曲,舌头被自己嚼烂。是在池塘边上被人发现的,当时他正在夜钓,旁边有两个无赖正在夜烤。这可把那个苟知县给整头大了,出了这么大的案子,州府衙门都惊动了,责令他尽快破案。苟知县之前因为得罪过康鼎,现在人家官比他大,拿了天子金牌回来,总得找机会缓和一下关系,还得重新审理于氏投井一案。这还没理出个头绪呢,现在又出了这个事,他不头大才怪。县衙的人都是酒囊饭袋,平时懒散惯了,欺负老百姓还可以,办案就算了。知县一声令下,无非是捕头带上三五个人,到案发现场转一圈,有好欺负的可疑人员就抓回去顶罪,实在没有就说是自杀或者天杀,排除他杀,结案。但是这一次死人太多,自杀也拼团有点说不过去,只能拖一天算一天。这天晚上,康鼎正在熟睡,在梦中听到有人叫他,仔细一听还是于氏的声音,于是起身下床向屋外走去,不觉间就走到了后院的井边,这时候突然从井中升腾起一阵白烟,白烟之中竟是他的娘子于氏!只见于氏还是之前的秀丽模样,只是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乌黑,她轻声说道:“相公,我好恨,那几个人是我杀的。”然后将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康生,康生一听痛哭不已,对于氏道:“娘子,你好傻,为什么不等我回来。我现在做了官,你我夫妻却阴阳两隔,叫我何其痛哉。”于氏道:“相公,你愿来陪我吗?”康生还未作答,就见一道金光从眼前飞过,于氏似乎惧那金光,就转身而去,在转身的一刹那,康生看到了她的样子已经是十分恐怖,头发散乱,全身浮肿,舌头外伸,眼珠凸起。于氏想来拉康生,金光又一次闪绕,像是要力将于氏驱开。于氏化作烟回到井中之后,康生醒了过来,大叫一声啊,这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。两名随从听到动静将刀把一握敲门道:“大人,您没事吧。”康生嘴上道:“没事,你们也去休息吧,天都要亮了。”心中却许久不能平静,抬眼看到顺手放到床头的天子金牌,才对梦中的金光恍然大悟。一连几晚康生都是做同样的梦,一样的出冷汗惊醒,并且附近乡邻都反映说一到夜深之时,村子里的狗就会狗吠不止,还有人说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在荒郊徘徊,最后消失在于氏的坟边。这些话让康生莫名惊诧,他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事要发生。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娘子,谁害怕他也不能害怕,也就没有往太离谱的方向去想。直到有一次,同村刘大伯家八岁孙子的尸体被人在野地里发现,脖子上全是牙印,脸色青黑,双目圆睁,手中还紧紧攥着一缕头发。这个时候,康鼎彻底坐不住了,他差人去邻县请来了在当地顶有名气的一位中年道士-钟道长。钟道长见到康生之后,询问了一些关于亡妻的情况,眉头紧锁道:“康大人,康夫人的坟地在何处?贫道要先去察看。”康生心中纵有万般不快,此刻也只能如此。就领着钟道长去了于氏的坟地。于氏的坟地是在一处山坡上,因为是横死早亡,按当地的风俗只能葬在坟群之外,康生看着于氏只有一块简陋木碑,孤零零的坟包,触景思情,不禁悲从中来。钟道长从杏黄挎包里取出罗盘仔细地察看起坟周的阴阳方位,当指针加快转动的时候,钟道长蹲在于氏的坟边用手轻轻拨开坟表面的一层干土,取了下边较湿的土放到鼻子上闻了闻叫道:“不好!康夫人下葬的时候是不是坟坑被雨水淋过,这地方本来就是三鬼会阴位,乾位离缺坤位过满,坎中不足,震仰倾覆,离过实。坟坑事先没有经过施法是不能葬人的,再加上康夫人是含冤横死,阴上加阴,邪上加邪,三鬼会聚,大凶之象啊。贫道近十年都没有见过如此凶的坟气。”康生听道长这么说,欲加难过。他急忙问道:“道长的意思是,村中凶案,确是亡妻所为?”钟道长点点头道:“这是无疑了,你看到那片坟群没有,虽是坟群,但俱是寿终正寝之人,并且葬地没有三鬼之气,不出半年就都是投胎过的虚阴坟了。康夫人这个坟包则不然,阴气弥漫,邪气横生,远不是正常轮回之坟象啊,也就是有煞作孽的实阴坟。唉。”康生与周围随从皆惊愕不已,康生急切问道:“道长可有破解之法否?”道长捋须叹道:“太迟了,康夫人现在已是鬼尸了,鬼尸为尸中最难对付,僵尸是有体无魂,厉鬼是有魂无体,鬼尸是因为生前遭遇极大的愤恨之事,生前的美好期待直接转变为怨气,加上冤情不雪,怨气与阴雨淋过的三鬼位合并为冷煞,煞气淤在尸中,七七四十九天不泄,就会变成尸鬼为害人间。也就是说,康夫的生前的意识几乎没有了,只有仇恨之源凝炼成的尸煞在控制她的魂与尸。”康生道:“不可能没有生前意识,前几日我还梦到她的,道长超度超度,让她早登轮回吧。”说完深深一个躬身。钟道长道:“康大人,不是贫道不超度她,而是,如今超度已是枉然,她已吸食活人元血,离入魔不远了。超生之魂早已被煞气所灭,无可奈何也。为今之计只有两个选择,其一,立刻将康夫人尸体挖出用十年以上的桃木架火烧掉。其二,贫道用镇物锁煞符将坟尸阻于坟内,一个月之内,无论她如何给大人你托梦,万万不可来坟地祭奠。这样就可以一步步将煞气化解。”康生道:“此二法可令亡妻投抬吗?”道长摇摇头道:“第一种是绝无可能,第二种如果大人你能听贫道之言,一个月之后,再根据符纸的颜色来判断她是否退煞。如若退煞,可继续施镇持续一年,送三鬼各归其位,阴阳各司其地,兴许还有一线希望能够受了超度。”康生道:“那就烦请道长用第二种方法一试吧。”钟道长从包中取出十二枚五寸余的银钉和十二张黄色的符纸,咬破中指以血和朱砂涂于符纸之上,将符纸分列浅埋在于氏坟包的四方,一方三张,再以银钉钉牢。又取出十二个纸人天兵,一样浅埋在符纸旁侧,还在坟的正上方插了把一尺长的铜钱剑。这些东西看是钉在于氏的坟上,实是钉在康生的心头。昔情回味,百痛袭来,康生竟一时站立不稳,随从忙上前搀扶道:“大人,您没事吧。”康生摆摆手对钟道长施礼道:“道长,有劳了,在下先行回去了。”刚走了几步,背后传来钟道长的声音:“大人请留步。”康生回身道:“道长还有何事?”钟道长道:“大人,此镇煞之法只能锁其尸而不能锁其魂。切记贫道适才所讲,夫人十日之内必会与你托梦,梦中无论她如何向你诉苦求愿,都万万不可答应。否则,今日所做之法皆废不说,她的尸煞还会增力。到时,以贫道之力已是不敌也,难免会为祸一方,百姓遭难。另外,大人今后也不要再回到旧居去住了,那对大人很不利。”康生点点道:“请道长放心,在下记住了。”康生走到半途,发现了带着一班衙役赶来的苟知县。苟知县对康生施了一礼道:“康大人。”康生道:“苟大人,在下有一事相求。不知大人是否方便,在县衙之内收拾一间陋室供在下暂住些时日。”苟知县眼珠滴溜溜一转笑道:“只要大人愿意来,那是赏光啊,说什么陋室,就是让下官搬屋挪位都是不在话下啊。”康生道:“大人太客气了,在下怎能喧宾夺主呢,一间陋室足矣。”苟知县扭头对一干衙役道:“你们都听见了,速速去办,康大人来到县衙居住,正好可以共同商议一下案情啊。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。”苟知县一看于氏坟前的道士,再想想近日的一些怪案,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。回去就给州府呈报了案情察述,说是有恶鬼作祟,已道高深道长施法除鬼云云。自从钟道长在于氏坟前做了镇煞之法,接下来数天这一带都未再听闻有人畜受损之事。苟知县心中暗喜,说自己那个案情报告没有白写。有一天夜里,康生坐在灯前看书,忽觉眼皮发沉,有昏昏欲睡之意,他起身喝了一杯茶水对门外随从道:“门外留一人便可,你们轮换去休息吧。”然后就径直走向卧房睡觉去了。约摸到了二更时分,康生猛然被一股极寒之气冻醒,他睁开眼就看到床前一股白烟,背对着他有一个分外熟悉的背影,那正是他的亡妻于氏的身影。“娘子,是你吗?”康生轻声问道。“相公,你怎么不去看我了,我一个人在那边好孤单,你是不是这么快就把我忘了。夫妻一场的恩情,是不是就随着我的离开,烟消云散了。”于氏的声音显得格外凄凉,纵是其夫康生也是听得直觉阴寒可怖。康生正要说明天就去坟前看你,忽然想起钟道长的叮嘱,心头一震。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,思虑良久才道:“娘子,为夫知道你死的不甘,可事已至此,害你之人也受到了你的惩罚,你就安心地去吧,尘归尘,土归土,过些时日我就将你迁出重葬,立碑镌文。来世,你我再续夫妻之缘吧。”说完眼泪就掉个不停。怎料于氏听康生说完,冷笑道:“夫君,你心可真狠,连去看我都不肯,还谈什么来世之缘。不如,你现在就跟我走吧。咱们在阳世不能重逢,那就在阴曹之地做个长久夫妻吧,你我永不分离。”说完就转过身来,康生一看她的脸顿时就吓得一声大叫。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刚才是个梦,只是那天子金牌的金光仿佛已经失效,不能再出现梦中护佑于他了。天亮之后,还未等康生去找苟知县说明案情之事,苟知县却自己先跑来了这个院子,他脸上堆着笑对康生道:“康大人,下官今天有件事要禀明。”康生道:“大人有何事啊?”只见苟知县冲门外喊了一句:“带进来吧。”话音刚落,就见有两名衙役身后跟着一名美貌少女走了进来。此举把康生整得一头雾水。“康大人,你看这名女子模样俊俏吧。怎么样?是你喜欢的类型不?”要说这苟知县这回确实是费心了,他知道本县耿财主家有一个小姐待字闺中,就想给康鼎撮合一下,一来可以冰释前嫌,二来呢,等于康鼎倒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,以后在官场之上,进,等于多了个助攻,退,等于多了道防御。还有一条原因是,他实在是看不习惯康鼎丧妻之后整天一副全世界欠他两百万的样子,失魂落魄,行尸走肉一般,面容憔悴不堪,就像一个大病初愈之人,严重影响他的心情和食欲。康生道:“苟大人这是何意呀?”“别何意不何意了,来来来,过来,快给康大人请安。”苟知县冲姑娘摆摆手道。姑娘赶紧过来给康生行了个礼道:“康大人,小女子有礼了。”声音婉转清脆,让人一听就烦恼顿消大半。这时候苟知县对左右道:“你们都退下吧。”康生道:“苟大人,在下眼前无心风月,你今日这般,为何不事先告知于我呢。”苟知县笑道:“康大人不幸丧妻,年华正茂,节哀顺止,孤苦一人,何踏来程呢?我与其父交好,昨日偶然提起,未曾想不但其父十分欣赏大人之才,就连小姐也甚仰慕大人品格。所以,就带来见见,怎么样,合意否?”康鼎是内向善良之人,一向不太会拒绝好意,再说人来都来了,立刻就往外赶是不可能的。就把姑娘让进了屋内,然后请苟知县同往。苟知县一摆手道:“我尚有公务在身,不便久留,先告辞了,告辞。”苟知县走了之后,康生就和姑娘聊起了诗词歌赋,文墨音律,聊得甚是投机。下午还亲自送姑娘回去,又被其父耿财主强拉到府中坐喝了几杯,言语间浅透托付终生之意。当夜睡到夜半,于氏又在康生梦中出现,样貌不再是生前之容,阴森可怖,还是让康生去坟前看她,以慰相思之苦。康生明知是梦,却身不由已,如此折磨,苦不堪言,无计可施之下,只得将道长作法之事讲出,希望于氏能够体谅自己的苦衷。康生也是天真无邪,此刻的于氏哪里还有情理和你讲?她听康生说完就凶相毕露,竟伸手来抓康生脖子。康生从梦中惊醒,坐起又是一夜无眠。第二天见到耿小姐,心情才稍稍缓和,两人骑马游玩,一路欢声笑语。只是耿小姐无意间一句话让康生感到害怕,耿小姐说我一直不怎么做梦,好奇怪昨晚梦到个女人,背对着她,让她不要找康生。她没当一回事,耿财主还说梦是反的,让她第二天赶紧趁热打铁。一个月后,钟道长如约而至,他来到于氏坟前察看符纸颜色,发现原本杏黄色的符纸已成血红色,十二根银钉尽数变黑,十二个天兵纸人也是姿态各异头部身上都有残缺,显然是打斗过的迹象,坟顶的铜钱剑也已散断。康生上前道:“道长,如何?煞退了吗?”钟道长叹道:“难办啊,此煞之凶超出贫道的预测,生前越是本分的人,受横死之屈的煞气就越重。康夫人之煞非但未退,反而欲发的猛厉了。”康生道:“如今可有回旋之法?”钟道长道:“如今就算用火烧也是去尸不去鬼,尸体化为灰烬,也还是能夜现鬼形,杀人索命。她已经被三鬼煞炼为元尸,三月之内若得活人血精,恐将化为尸魔,那时就可挥云变天,指手幻雨了。贫道的师尊都未必能与其一战。”康生吓得一哆嗦,心想我媳妇能这么厉害?嘴上道:“道长,那为今之计,当如何是好呢?”“继续锁坟,别无他法,这次我用茅山术中压箱底的治煞法—五雷七龙太真玄神阵,来破三鬼四方阴煞位。”钟道长说完拿出了一百多个上次那种纸人,还有七条蛇的蛇蜕。就开始操作起来,把一边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。镇法做完,钟道长对康生道:“对于托梦之事,大人可出行他处暂避,一年后再回到此处迁坟重葬即可,到时康夫人应该可以受超度之法了。”康生上书朝廷冤案已结,朝廷任命他为秦州知府,择日赴任。康生在武功县衙与耿小姐办了成亲之礼,小住了几日就携眷去了秦州。刚到秦州半月有余,就给远在江南的同窗冯子邈写了封信,就是说许久不见,十分想念,看看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聚一聚,喝几杯。虽说冯子邈在江南当的只是一个七品县令,但那个地方富庶,治安良好,百姓安居乐业,他这个官当的非常自在。收到秦知府的信以后,冯子邈一看同窗在家乡之地做了知府,非常高兴,回信不免先祝贺一番,说让他安心理政,对新夫人好一点,有机会一定要不醉不归云云。秦州当时正在闹匪患,康鼎到任之后表示要好好作为,造福一方,但是这个地方的人重武轻文,民风彪悍,他新来乍到,纵有朝廷令信,官是可以做,但在平时的一些政务处理上,到处碰钉子。最大的一颗钉子就是当地的牛无田牛总兵,人如其名,说话做事非常牛,牛眼里没有田那不是无法无天了,康鼎要治理匪患就需要人手,他把府衙的人清点了一下,加上炒菜颠大勺扫地倒马桶大爷老妈子都加上也才不足百人,衙役不过五十,这怎么去跟土匪碰?属下的区县也是各有各的难处。所以他就去找了牛总兵,牛总兵显然看不起这个书生样貌的年轻人,他把康鼎让进堂内,只是让坐下,茶都不奉一杯,康鼎也不生气,毕竟有求于他。说明来意后牛总兵道:“康大人,我的兵马都是用来打国仗的,不是用来打散痞流寇的,治安是你府衙负责,应该是你自己想办法,莫说是你,就算是兵部尚书答应了你,在我这儿也不好使。实在着急,你可以临征民团嘛,送客。”康鼎从总兵府出来,一路上默不作声,回到府衙就把桌子用力一拍,耿小姐过来安慰,他也不想理。征民团需要大量的财力支持,当地的大户一个个都是铁公鸡,不来啄你两口就不错了,你还想拔毛?康鼎连夜写了一份奏折,请朝廷拔银组民团剿匪。怎料这份奏折被半路遗失,终未到朝廷之手。康鼎在寻援无果万般无奈之下,只能自己每天走上街头去动源百姓自卫。康知府的这一行为彻底惹怒了秦州地带的土匪头子—石大当家,他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,带足了三百人的队伍,饿狼一般去袭击知府衙门,街邻皆关门闭户不闻不问,匪众撞开府衙大门的时候,里面的衙役竟无一人敢抽刀阻挡,眼睁睁看着他们进来打砸烧掠。石当家率领众匪很快来到后衙,可他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康知府和耿小姐的踪迹,把师父拎起来问了半天才问出来,原来内室的床下有一处暗道,是前任知府为了防匪患耗费多日命可靠之人修出来的,一个时辰前康鼎就带耿小姐从此处走了。这让石当家勃然大怒,他当场砍杀了十几个衙役,抢光了一切所见能拿得动的金银和财务,正要放火烧掉府衙,二当家的过来拦住道:“慢,大哥,低调,低调,现在已经给了姓康的教训了,见好就收吧,你放火动静太大,毕竟咱们只是土匪,不是一方枭雄,到时候朝廷真的发了火就麻烦了。走吧。”石当家说便宜他了,走。土匪的队伍刚走没一会儿,牛总兵就带着五百甲兵,举着火把来了,他是得到了勇敢市民的密报,说有匪兵围攻知府衙门,牛总兵就算再看康生不顺眼,可是土匪这种过分的做法,更让他看不顺眼,这是公然对抗整个朝廷的行为,他们做为朝廷的行政机器,当然要管。平时偷偷摸摸,顺只鸡,牵头驴,劫个道,绑个人质也就算了,现在竟然敢攻击知府衙门,威胁朝廷命官,这还了得。于是他就带着五百铁骑来了,不想却扑了个空。问了一下府中幸存衙役,得知康大人和夫人已经逃走。“总兵大人,要不要追?”手下偏将道。“还追个屁,回营。好个康鼎,他弃府而逃,等同临阵叛离,本总兵要上书朝廷,说他不顾百姓,私自丢城不顾,不是死罪也够充军的了。走!”牛总兵调转马头道。且说这康知府带了耿小姐共骑一匹马逃出了府衙之后,两人一时也不知要去向何处,风餐露宿了几日,实在是觉得不是办法,就只能又回去了武功县耿家,耿大财主听说女儿女婿回来了,非常高兴,杀猪宰羊,盛情款待。谁知席间一听康鼎说自己在秦州的遭遇,顿时脸色就拉下来了:“小康,不是我说你,你这不是把我宝贝女儿给坑了吗?这个苟知县,这是做的什么媒。这件事朝廷要是知道了,安有命在呀,这,这,这可如何是好。”耿小姐上前劝道:“父亲,您不必多虑,真到那个时候,我们不拖累你便是,再说秦州匪患几任知府都未能清灭,要兵没兵,要钱没钱,谁去当那个知府都一样,朝廷不能不讲道理吧。”耿财主道:“女儿呀,你太天真了,现在是什么世道。朝廷里没人,你再多嘴也没用。你们暂且在这里住下,苟知县那边什么都不要说,就说回来探亲的。有什么事,再说吧。”康鼎心里说我这个新丈人还算靠谱,当晚就给冯子邈写信说明了秦州发生的情况,说万一自己有什么变故,遭遇不测,就要帮他照顾好耿小姐,他今生已愧对一妻,不能再让悲剧重复上演了。冯子邈回信说年兄放心,有我冯子邈在一天,就绝不让耿小姐受委屈,愚弟下个月就调任扬州知府,等到扬州落脚交接稳定之后,到时候如兄无恙,我就去看你。眼见与钟道长相约的一年观坟之日到了,钟道长每次都很准时,因为康生的钱给的到位,还有就是道魔不两立,跟鬼作对也是钟道长的兴趣爱好。来到于氏的坟前,钟道长见康生这次没有带随从,就有点奇怪,但又不好多问,废话不多说,就开始干活了,他看了看符纸颜色大喜道:“康大人,夫人的煞气已消,三鬼散消,阴阳各归其位,不必迁坟即可超度。”康生道:“那是甚好,只是夫人在锁尸坟这般久,不会增加怨气吗?”钟道长眉毛一挑道:“大人,死人的怨气跟阳人的生气不是一回事,多虑了。贫道准备准备,下午就开始做超度法事,法事一毕,夫人的魂魄就会进入阴司轮回道,走正常投胎流程了。”钟道长的法事做了一半,突然来了几个武功县衙的衙役和州府的官差,不由分说,上来就把康生给按住绑了,绑得跟个粽子似的。钟道长正要过问,康生道:“道长,万万不可中断法事,请继续,到时候我会向你解释的。”钟道长只得继续做法事,只是心里在想,我也不想中断呀,只是不知道工钱等会找谁结算。康生好像会听腹语,马上说了一句:“等你做完法事,我自会找人带你去耿府拿银子。”然后康生就被带走了。钟道长这下心里有了数,就卖力地做起了法事。原来牛总兵真就给朝廷上了奏折,参了康鼎一本,朝廷就听了他的一面之词,让锦衣卫捉拿康鼎法办,之所以廷迟到现在,是因为牛总兵回营之后,忙于军务。把这事给忘记了,过了很久才想起来。朝廷让牛总兵在地方上找一个表现好的县令代任秦州知府之职。牛总兵有个亲戚在秦州一个属县做县令做了多年,一直在找升迁的机会,听说这事之后,马不停蹄地拎着土特产就来了总兵府,这次正好遂了愿。康生被押回了武功县衙的牢中,苟知县表面还假惺惺地来看他,其实心里早就埋怨自己看走了眼,还给一个阶下囚介绍对象,还想他在官场上帮自己,如今康鼎都自身难保了,想想真是可笑,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上司面前跟康鼎牙清界限,不要牵扯连累到自己。“康大人,我来给你送酒菜了。”苟知县笑道。“康某如今无颜面对故人,自知死罪难逃,不愿连累任何人,苟大人还是请回吧。”康生道。苟知县心里道你知道就好,我马上就走。你这将死之人本就是一介草夫,能登科入仕娶了耿小姐也算是好造化,便宜你了。嘴上说:“康大人,想开点,官场就是这样,上君如虎啊。该吃吃,该喝喝,别留遗憾。你保重,下官告退。”康生在牢中回想生平所遇,一切如梦幻般虚迷,笑了哭,哭了笑,恍如精神病患者般。这一天锦衣卫来人在牢前拿出一份密文念道:“秦州知府康鼎,自赴任以来,政务混乱,民心不齐,纵匪猖獗,以致百姓流离,社稷蒙羞,有负圣恩,着,锦衣卫限期将其革职查办,斩首示众,令就近所属衙门配合监斩。饮此。”有人去耿府送了信,耿小姐得知后当场晕了过去。康鼎被砍头这天,乌云密布,狂风大作,不一会就大雨倾盆而下,苟县令的帽子都被吹跑了,侩子手近三百近的身躯也几近站立不稳。百姓们热闹也不看了,纷纷回家避雨去了。苟县令仓惶扔下令箭道:“行刑!”侩子手手起刀落,康鼎人头落地,地上的人头眼睛怒睁,似要问青天个明白。嘴里咬着泥土,似要吃不公之血肉,脖腔里鲜血喷涌而出,似要洗去尘世的污秽!事后锦衣卫和州府的人就回去交差了,最后还是耿财主带人来收的尸,尸体暂且放于义庄之中。康生死后的第二天,武功县衙的门前突然来了一行官差打扮的人,为首的正是扬州知府冯子邈。他递上官文之后,苟知县迎了出来:“冯大人,您荣归故里,下官也不胜荣耀啊。”冯子邈道:“大人,你可知我的年兄康鼎现在何处呀?此番前来,一是回老家看看,二呢,是和他续续旧。”“这,这,不瞒冯大人,康大人前日被锦衣卫的人给杀了。”苟知县面露难色道。“什么?!他所犯何事,朝廷命官说斩就斩?还有王法吗?”冯子邈怒道。但因事先康鼎已有预测,在书信中提到过,冯子邈心中还是有点数,事到如今,他也只能接受事实,于是他对苟知县道:“本官和随从去驿馆小住些时日,烦请苟大人在凭证上盖个大印,我们就不打扰了。”冯子邈来到耿府,耿财主现在看到当官的都害怕,不管知府知县,动不动就掉脑袋这太不可靠。但他还是热情接待了冯知府,冯知府见了耿小姐之后就把康鼎生前信中所述之事讲了出来,耿小姐眼下无依无靠,也只能这样,耿财主最后也点了头,一听女儿要被带去扬州又有点动摇,总怕这个冯知府哪天也被法办了就完了。冯子邈劝说道:“耿老爷,请您不要多虑,官场虽险,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,冯某受人之托,必尽心竭力护小姐周全。”当天夜里,冯子邈梦到康生前来相告,说拜托冯生将其尸身与前妻于氏合葬,并感谢他照顾耿家小姐。劝他好生为官,造福万民,流芳后世。冯知府第二天起来就将康鼎与前夫人于氏合葬之事办妥,把坟修得相当有规格。立了一块巨大的黑石碑,白这碑文曰:夫康公讳鼎,妻康于氏之墓。下面是一首诗:一生坦荡君安去,双情连理天地泣。三生石上载千乐,四方福泽奠万基。并在坟前栽了两颗大柏树,免不了烧了大量的纸人纸马黄纸元宝,香烛果品供奉应有尽有。冯知府在坟前摆了一桌酒席道:“康兄啊,愚弟来迟一步啊,这顿酒,咱们今天给喝了吧,但求来世还能做兄弟。我先干,你随意。”他刚说完,坟前就一阵冷风吹过,围绕着坟包久久不离去。过了些时日,冯知府打算带耿小姐回扬州,临行前,特意再去康鼎坟前祭拜一次,他到了地方之后大吃一惊,原来康生的坟上不知从何处生出一种奇怪的青色藤状树根,如手指精细,密密麻麻将整个坟茔覆盖包裹。冯知府和耿小姐在碑前拜了三拜,冯知府道:“康兄啊,你且在此长眠,忘却这尘世纷争苦扰吧。愚弟先行告辞了。”回到扬州之后,冯知府发现耿小姐有了身孕,不久诞下一男婴。冯知府视若已出,呵护备至。誓要将其养大成人,以告慰康生在天之灵。三年后,秦州匪众袭击府衙之事被证实康鼎是无辜的,朝廷给他平了反,武功知县苟大人因任期已满,政绩凡庸,民怨甚广,让新任知府给他罢免了,新来的知县刚正廉洁,两袖清风,为百姓所爱戴。当年清明节,天空飘着细雨,冯知府携耿小姐和小公子来到康生坟前祭拜,冯子邈带来了一坛好酒,自己先喝了一碗,然后取出另外一个碗慢慢斟满之后,来到石碑前将那碗酒顺着黑石碑缓缓倒了下去,嘴里说道:“康兄啊,这酒我珍藏了许久,就等今日与你同饮,你可不要贪杯,不然我怕你们吵架又是我的罪过了。”然后过来叫耿小姐抱着的小公子在坟前跪下磕了个头。地上三人,地下两人就在这荒野之中阴阳相隔,却情谊相融,雨势渐大,耿小姐慌忙撑伞罩住小公子。冯知府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给耿小姐披上,他来到碑前施礼作别,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。清明的雨,洒落在这对苦命夫妻合葬的锁尸坟上,洒落在刚才冯知府倒过酒的黑石碑上,水花四溅,被天光折射出一片流动的晶莹,已分不清究竟是酒,是泪,还是雨。图片来源于网络,感谢原作者,侵删。本文为作者原创,含虚构创作成分。版权所有,转载请注明出处,谢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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