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镠,字具美,杭州临安(今临安市)人氏,父亲钱宽,是个以打渔为生的渔夫。

钱鏐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公元年。

之所以用“正是”这两个字,是因为这一年比较特殊,唐末的几大乱世枭雄如朱全忠、杨行密、马殷等人都在这年出生。

按照《吴越备史》所说,这一年,钱镠出生的时候,钱宽正好外出,有人慌慌张张地找到他,说:“适过君家后舍,闻甲马之声甚众,非有盗乎?”钱宽大吃一惊,急步如飞往家里赶。刚到门口,便听见婴儿啼哭,待到入门,“红光满室”,原来是钱镠出生了。钱宽“颇怪之”,认为是个孽种,一把抱起就要往屋后的废井扔,帮助接生的邻家阿婆大叫要不得要不得,苦苦拦住了钱宽,钱镠这才得以保存小命,留了下来,也因此得了个小名:“婆留”。

《吴越备史》还强调,钱鏐出生前的五年,临安曾经大旱,县令请道士东方生起龙祈雨,道士经过一番念念有词后,断言说:“茅山前池中有龙,然不可起,起必大异。”

钱鏐出生后这一年,也是大旱,县令再请东方生起龙,途经钱宽家,东方生矍然一惊,说:“池龙已生此家矣。”

太神奇了。

不过,要特别说明的是,《吴越备史》的作者其实是钱镠的孙子钱俨,知道了这一点,神奇的色彩不免大打折扣。

钱镠小小年纪就显得与众不同,新《五代史》说“临安里中有大木,镠幼时与群儿戏木下,镠坐大石指麾群儿为队伍,号令颇有法,群儿皆惮之。”端坐大石,号令群儿,俨然是孩子们里的首领,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组织能力和指挥才能。

妙的是,“及壮,无赖,不喜事生业,以贩盐为盗。”长大后的钱镠跟王仙芝、黄巢、王建、朱瑄等人一样,走上了贩私盐的道路,而且做上了盐贩子的首领。

这也不奇怪,钱镠无赖性格,不喜欢耕田种地,打渔养家,贩私盐这项职业自然是他的首选。入行后,以他的才干,被私盐贩子推举为领袖也是很自然的事情。

临安县的许多小青年都喜欢跟着钱镠混,整天贩盐、喝酒赌博、走马飚歌,这其中包括了县政府里的录事官钟起的几个儿子。钟起知道后,非常生气,有心阻止儿子与钱镠来往,可是屡禁不止,这些儿子依然我故,天天跟着钱镠出去瞎混。

就在钟起正在为这几个小崽子大伤脑筋的时候,有一个江湖术士登门拜访了。

这个江湖术士是豫章(今江西南昌)人,原本是钟起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一个远房亲戚,他“望牛斗间有王气”,牛斗,即十八星宿中的牛宿和斗宿,星相学里面认为牛宿和斗宿即在钱塘地界上空,也就是说,他看到了钱塘上空有王气凝聚,于是便向钱塘方向追寻而来,到了钱塘后,再详细占卜,最后确定在临安,便在临安隐居下来,秘密寻找身带王气之人。

他神秘兮兮地对钟起说:“占君县有贵人,求之市中不可得,视君之相贵矣,然不足当之。”

钟起为了满足“江西老表”的好奇心,干脆大摆筵席,把县里的贤豪全部请来,让他暗中一一察看。术士“遍视”之后,失望地摇了摇头,认为这些人全不足以当贵人之相。

这天,术士在钟起家作客,钱镠来了,他是来找钟氏兄弟的,一眼见了钟起,因为钟起向来不喜欢自己,所以也没有说话,转身就走。术士见了钱镠,眼前一亮,一口断定:“是他,就是他,贵人,贵人啊!”钟起觉得好笑,说道:“先生不会看错了吧?他算什么贵人啊,不过邻家钱姓小儿耳。”术士一口咬定:“错不了错不了,就是他了。”然后让钟起把钱镠叫来,“熟视之”从头到脚地端详了一番,回头对钟起说,“你后半生的富贵,全着落在这个人的身上了。”又对钱镠说:“你骨法奇特,非同常人,愿自珍惜。”

第二天,术士向钟起告辞道:“我寻访贵人,并没有什么奢求,只不过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相术罢了”。言毕,扬长而去,不知所踪。

从此以后,钟起就不再阻止儿子跟钱镠来往了,还经常慷慨地为钱镠的俱乐部提供各种器物,甚至用资金资助钱镠开展各种社团活动。

说来也奇,这个江湖术士出现后不久,钱镠就迎来了他生命中的转折点。

公元年五月,浙西狼山(今江苏南通狼山)镇遏使王郢兴风作浪,在苏浙福建一带横冲直闯,祸害两浙。浙西临安石鉴镇守将董昌受命在杭州募兵讨伐,钱镠前往应征。

史称“镠善射与槊,稍通图纬诸书”,被董昌一眼看中,直接将他任用为偏将。

钱镠凭着自己的武艺和见识,再加上贩私盐闯荡江湖时练就的才干,和王郢你来我往地打了几仗后,就把王郢给摆平了,从此名扬两浙。

此后,钱镠又连接剿灭了几股地方土匪,因功升为石鉴镇衙内都知兵马使。

公元年,黄巢率军入浙,先发兵数千人剽掠浙东,进入了临安地界。钱镠分析道:“草贼来犯,我们作为军人理应保境安民,守护一方平安,但是贼众我寡,只能智取,不能力敌。”亲自领了二十多名劲卒藏在山谷的草丛里,“巢先锋度险皆单骑”,黄巢军每过险要的地方都单骑鱼贯而行,钱镠弯弓搭箭,先把领头的骑将射落,草军余下部众疑心中伏,四下大乱,钱镠趁机带领着手下呼啸着冲杀出来,黄巢军不知道伏兵底细,慌乱之下,四散溃逃。结果被钱镠收割了数百颗首级。

打扫过战场后,钱镠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。对手下兄弟说:“此计只能用一次,贼军大部队一来就不灵了!”于是将手下撤到了一个叫“八百里”的地方,临走时,特意向路边的老妇人叮嘱说:“婆婆,后面若有人问起我们跑哪了,您就说’‘临安兵屯八百里’。”

不久,黄巢军大队人马赶到,听了老妇人的话,大惊失色,他们人生地不熟,哪知道八百里只是个地名,以为杭州兵前后扎营了八百多里地,向部下说:“向十余卒不可敌,况八百里乎!”,于是绕开了临安城,从浙江开辟了七百多里山路,往福建方向去了。

镇海军节度使兼诸道兵马都统高骈听说了钱镠的事迹,“壮之”,将董昌、钱镠等人调到扬州工作,等于了给他们升了官。同时向朝廷上表,推举董昌担任杭州刺史。

董昌到了杭州后,听说黄巢又从广州北上,沿途所经州郡无一例外进行大面积的烧杀抢掠。为了自保,便将杭州辖下的县府军卒全部集中起来,编成八都,由钱镠担任都指挥使。

杭州是两浙首府,财赋甲于东南,越州(今渐江绍兴)观察使刘汉宏觊觎这个风水宝地不是一天两天了,董昌当上了杭州刺史后的第二年(公元年)七月,没有遭遇到黄巢的入侵,倒是遭遇上了刘汉宏的大规模攻打。

刘汉宏先是派遣自己的弟弟刘汉宥和马步都虞候辛约在西陵(今浙江萧山西郊)屯下二万兵马,建立前敌指挥所。

钱镠负责带兵抵抗。

两军开战前的一天夜里,钱镠多了个心眼,乘夜率八都兵渡过大江,先将敌军巡逻兵俘虏,诱出军号,然后靠近敌营,骗过敌军哨兵,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,敌军措手不及,乱成了一锅粥,钱镠趁机命人四下放火,刘汉宥、辛约等人慌乱中哪顾得上抵抗,纷纷夺路而逃,手下将士伤亡殆尽。

刘汉宏知道后,又惊又怒,前后数度发兵前来攻打,都被钱镠击败。

到后来,连刘汉宏本人也被斩杀,越州(今渐江绍兴)落入了董昌、钱镠手中。

钱镠屡建奇功,声望日隆。董昌也不好不做点表示,况且,两个人都在杭州也实在挤不下去,于是就留下钱镠镇守杭州,自己带兵到越州(今渐江绍兴)镇守。

公元年春,唐僖宗正式下诏封董昌为越州观察使;钱镠为杭州刺史、领左卫大将军。

杭州刺史相当于现在的杭州市市长,但又比现在的杭州市市长强,有军权,是集军政财大权于一身的一把手。也就是说,钱镠经过了八年多的拼杀,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块地盘。

初尝甜头的钱镠豪气大增,当然不能满足于只有一块地盘,他开始放眼天下,着手从周围发展了。

观察使的地位高于刺史,低于节度使,很多地方的观察使由节度使兼任,可管辖几个州,也称“都府”。董昌出任越州观察使,杭州也在他的管理范围内,所以他对朝廷的这个安排还是非常满意的。可是,他似乎忘记了一点,之前的越州观察使刘宏汉事实上根本管不了当时做杭州刺史的自己。

同样,钱镠准备略夺与吞并的地盘除了杭州西边的苏州、常州、润州(今江苏镇江)之外,也包括东边的越州(今渐江绍兴)。

这一年,淮南(今安徽淮南)兵变,淮南节使度高骈被毕师铎等人囚杀,淮南集团分崩离析,高骈手下各派系形形色色的将领互相杀伐,斗争不息:杨行密和毕师铎在扬州大打出手;六合(今南京六合)镇将徐约兼并苏州,镇守润州(今江苏镇江)的镇海军节度使周宝被度支催勤使薛朗和牙将刘浩驱逐……形势非常混乱。

周宝从润州(今江苏镇江)逃出后,投奔常州。

钱镠便打着迎归周宝的旗号率兵攻下常州,将周宝接回,然后转兵继续攻打润州(今江苏镇江),生擒薛朗。

经过这两场貌似替天行道的战争,钱镠所割据的版图一下增大了许多。

而此时,徐约也已取得了苏州。钱镠又向苏州发起攻击,徐约抵挡不住,哭着喊着夺船出海,最后丧身鱼腹。

打下润州(今江苏镇江)时,周宝已经病故。钱镠将薛朗执到周宝坟前,剖其心沥其胆祭奠周宝,秀给手下将士看,一则彰显自己大义,二则教育手下将士忠义事主,切不做以下犯上的有违忠义之举,不然薛朗的下场就是榜样。

得了苏、润二州的这一年是公元年正月,到了二月,流离奔波的唐僖宗驾崩,皇太弟寿王李晔继位,加封钱鏐为杭州防御使、司空。而这时的淮南(今安徽淮南)战事也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了,孙儒和杨行密互相斗法,翻翻滚滚斗争不息,大大小小打了三百多仗,“淮海烟尘数千里”。钱鏐正唯恐天下不乱,趁此之机,以正当防卫为名,常常从火中取粟,渔利不小,实力日渐壮大,“勋名日著”。使得无论是孙儒还是杨行密都不敢轻易招惹他。

到了公元年,钱鏐已经一跃而为浙江最有实力的一路军阀,朝廷下诏,任命他为镇海军节度。而这时的董昌为越州(今渐江绍兴)节度使,虽然官职上和钱鏐相当,实力上已有不逮。

钱鏐手下文臣武将济济一堂。武有杜棱、顾全武、成及、阮结等人;文有沈崧、胡岳、皮光业、林鼎等人,成为了这个乱世实力不容小视的一大地方势力。

在钱鏐内修外攻,大力发展的时候,他的老领导董昌的表现越来越不象话。

董昌其实不过一个地方小军阀,势力和朱全忠、李克用等人相比,差远了去,却不自量力要称帝。

公元年董昌正式称帝,国号大越罗平,建元“顺天”,自称“圣人”,在宫廷上一字儿排出了人们为了糊弄他献来的龟头鸟蛋铜铅石印,称为“天瑞”,给大家参观,搞得像个专门陈列陈伍旧物的杂货行。

董昌还命人用白银铸了一方大印,上面刻“顺天治国之印”六个大字。不过,这方印,董昌轻易是不用的。他所颁布的诏书,全部用笔亲自签名,写得狂龙颠凤,谁也看不懂。董昌的说法是:“不亲自签名,天下子民怎么知道当今皇帝的名字叫董昌?别人又怎么知道我写得一手鸟字?”

接着,董昌大封了一大帮阿猫阿狗为大罗平国的宰相、学士、将军。

得意忘形的董昌还傻乎乎地给钱镠送去书信,说自己已经是大罗平国的皇帝了,要封他为两浙都指挥使。

钱镠早就觊觎越州了,收到了董昌的书信后,知道讨伐董昌的机会来了。

年正月,钱鏐军一路势如破竹,直逼越州城下,灭了董昌,将吴越之地全部划入了自己割据的版图,朝廷下诏拜钱镠为镇海、镇东军节度使。不久,又先后下诏封为越王、吴王,建功臣堂,立碑纪功。

朱温篡唐,封钱镠为吴越王。

年,钱镠正式建立吴越国。

吴越立国,钱镠减少对外用兵,致力于发展生产,劝课农桑,国家逐渐强盛。

晚唐诗僧贯休曾慕名来投钱镠,在求见的名片上写了一首诗,盛赞道:

贵逼身来不自由,几年辛苦踏山丘。

满堂花醉三千客,一剑霜寒十四州。

莱子衣裳宫锦窄,谢公篇咏绮霞羞。

他年名上凌云阁,岂羡当时万户侯?

钱镠所割据的地盘是一军十四州:衣锦军(刚刚自封的临安县),杭州,越州(今渐江绍兴),台州,衢州,湖州,婺州,睦州,温州,明州,处州,苏州,秀州和福州。贯休诗“满堂花醉三千客,一剑霜寒十四州”是写实。

钱镠读了这首诗后,高兴是高兴了,但仍感意犹未足,说“一剑霜寒十四州”气度不够,少了些恢廓之意,不过瘾,吩咐对手下说,你们去跟和尚说说,“一剑霜寒十四州”太小家子气了,跟我钱某人胸中抱负差得太远,这样吧,把诗改改,“十四州”改为“四十州”,我就出来接见。

贯休听了,忿然说道:“我这是实事求是,要我改四十州,可以,等他真的有了四十州我再改。”说完,又吟诗四句。诗云:

不羡荣华不惧威,添州改字总难依。

闲云野鹤无常住,何处江天不可飞?

吟罢,撒手而去。

钱镠一听,意识到玩笑开得过了,赶紧派人去追,可是已经追不到了。

有意思的是,以后,钱氏占据吴越八十多年,辖地一直没有变换过,十四州既不多添一州,也不曾减少一州,因此后来有人写诗专门讥诮钱镠,诗云:

文人自古傲王侯,沧海何曾择细流?

一个诗僧容不得,如何安口望添州?

钱镠享年八十一岁,共在位四十一年,在位期间,两浙风调雨顺,百姓无兵刀之苦。

钱镠死后,百姓感念其恩德,尊其为海龙王,广建祠庙,常年祭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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